《「去美元化」是一個漫長過程》
文/張昕
挑戰美國霸權，中國與俄羅斯、伊朗等國，都在努力實現「去美元化」，歐盟的銀行和能源公司，同樣也有類似舉措。但「去美元化」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因為雙邊貿易之外的全球貿易計價和結算中，用其它新興貨幣會遇到諸如增加額外成本之類的問題。
美元與美國的軍事力量一樣是戰後美國霸權最重要的基石。關於「去美元化」的討論和各種傳聞，自上世紀70年代開始就一直沒有中斷過。但是，2014年以來，以歐亞地區主要國家為代表的一組國家和這些國家的商業實體，正在將去美元化的努力推到一個新的高度。甚至可以說，一個具備實際行動力的去美元化國家集團正在浮現。
其中表現最積極，也最樂於直接訴諸「去美元化」話語的國家是俄羅斯。2013年末開始並不斷升級的烏克蘭事件，導致俄羅斯遭受美歐國家連續幾輪的經濟和金融制裁，俄羅斯被迫加速建立美國主導經濟體系之外的平行體系——雖然目前還不是替代性體系。在今年5月，俄羅斯政府召開了一個被媒體戲稱為「去美元化」的會議。在這個由第一副總理舒瓦洛夫主持的會議上，俄羅斯財政部宣佈準備在俄羅斯出口中迅速提高盧布支付的比重，減少使用美元標價的交易。在五月份上海亞信峰會期間簽訂的所謂《世紀合約》中，中國同意在今後30年內將購買價值約4000億美元的俄羅斯天然氣。雖然當時雙方並沒有明確交易的幣種，但是在六月底，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宣佈，該公司和中國的能源合同，準備用盧布或者人民幣結算。而這方面最實質的進展，來自八月底俄氣公司下屬的石油公司同意，從位於北極的油田向歐洲出口8萬噸石油接受盧布支付，並計劃對通過東西伯利亞－太平洋管線（ESPO）向中國出口的石油以人民幣結算。
俄羅斯總統普京在八月視察克里米亞時，更公開宣佈「石油美元（制度）必須死去」，並宣稱在這方面「現在我們正在和幾個國家商討用各自的本國貨幣來進行貿易支付」，這裡的「幾個國家」不僅僅是中國，八月俄羅斯又和伊朗簽訂了一項歷史性的協定，用盧布購買200億美元的石油，繞開了西方國家對伊朗的禁運。在9月9日中俄兩國副總理會晤中，舒瓦洛夫和張高麗再次宣佈，雙方政府同意將在貿易中增加盧布和人民幣的份額。
在中國方面，除了和俄羅斯雙邊在能源、貿易和金融領域一系列增加本幣結算和支付的協議以外，更加具有廣泛意義的是，自 2008年到2013年間，先後與24個國家和地區簽署的總規模約2.6萬億元人民幣（約4246億美元）的貨幣互換協議。中俄兩國在過去一年裡也都在減持自己掌握的美國國債，俄羅斯更是在今年三月份出售了自己三分之一的美國國債。
歐元區也在追求「去美元化」
在中俄這個地緣政治意義上看似自然的「去美元聯盟」之外，可能更具衝擊力的是來自西方世界內部的類似舉措。今年六月底，法國巴黎銀行（BNP）收到了來自美國司法部90億美元的天價罰單，這個金額比2013年該銀行的盈利總額還高出9億美元。美國司法部作出如此處罰決定，是因為美方監控到該銀行有資金流入蘇丹、伊朗和古巴等遭到美國經濟制裁的國家。更讓巴黎銀行感到羞辱的是，自己的13名高管將被迫辭職，並有可能會被禁止再次進入銀行業，部分作為對此事件的反應。
七月份在歐盟總部召開的歐元區財長會議上，歐盟首次就去美元化展開專門討論。 如果說來自俄羅斯國家能源企業的去美元化態度很自然的話，那麼來自西方國家主要石油企業的態度則更有說服力：歐洲第二大石油生產商道達爾的首席執行官，在歐元區財長會議後也表示，原油雖然是以美元作為計價單位，但並不意味著必須用美元來支付。
由於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大量美國本土以外使用的美元，實際上是發生在和美國沒有直接關係的交易上，這直接推高了美元對其他貨幣的幣值，使得美國國內消費者可以消費非常低價的進口商品。外部世界對於美元的需求，也使得美國政府可以以非常低的融資成本來填補政府債務。因此，去美元化毫無疑問將直接挑戰美國的經濟霸權和一般美國民眾的高品質生活，美國政界和商界肯定會奮起反擊。
同時，即便從挑戰者角度看，「去美元化」也將是一個漫長而且鬥爭焦灼的過程。在貨幣三大功能中，美元以外的新興貨幣，最多只是在計價單位和交易媒介兩項上正在嘗試部分取代美元的功能，而且這種取代目前僅僅是國與國雙邊意義上的。而人民幣這樣還不是完全自由兌換的貨幣，要被廣泛接受作為國際體系中的價值儲備工具，更有難度。
所以，今後相當長一段時間裡，與去美元化伴生的，很有可能是多種主要貨幣並行的國際貨幣體系。而且在這個體系裡，主要新興貨幣又會高度依賴類似於與中國現在頻繁採用的雙邊貨幣互換的模式。這種形態又會對全球意義上的貿易計價和結算帶來相當大的額外成本。這樣的成本，最後如何在主要幣種和國家間分攤，會是這個漫長焦灼過程中另一個重要的政治問題。
《亞洲財經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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